我的故鄉丹陽距離揚州僅有一百多公里。借地利之便，我曾多次造訪揚州，遊遍了各處風景名勝，但終有一個心願未了——無緣觀賞瓊花。久而久之，瓊花演變成我揚州情結的核心。我詢問過一些去過揚州的朋友，他們也沒有與瓊花謀面的經歷。查閱《辭海》，竟然找不到關於瓊花的辭條。我不禁陷入了茫然：難道隋煬帝不惜國力，開鑿運河，乘坐水殿龍舟到揚州觀看瓊花的傳說，純屬國人的臆想嗎。
一次翻閱唐詩，讀到李白的《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》：“故人西辭黃鶴樓，煙花三月下揚州。”使我怦然心動：揚州古稱廣陵，莫非孟浩然“煙花三月下揚州”，與瓊花有著某種關聯嗎？細想自己的揚州之行，非當盛夏，即值金秋，是否因為時間差的關係，和難得一見的瓊花失之交臂了呢。
前年清明，我返鄉為父母掃墓。孝心盡罷，便趁著“煙花三月”的黃金季節再下揚州。此番果然天遂人願，我終於在瘦西湖“三步一桃，五步一柳”的環湖長堤上，在綠蔭掩映的桂花堂前，見到了心儀已久的瓊花。
桂花堂兩側瓊花成林，一樹樹瓊花開得正好。瓊花為多年生灌木，由於沒有主幹，所以植株的高階僅達三米左右。一朵朵碗口大的瓊花怒放在遊人眼前，伸手可撫，近身可嗅。瓊花的花形極為別緻，被稱作聚傘花序，主體部分是數以百計的淡黃色可孕花組成的不孕花，在花團外沿呈環形排列，彷彿八仙聚首，故而瓊花又叫“聚八仙”。如此不同凡響的奇異花形，實在令人歎為觀止。
“維楊一株花，四海無同類”，宋人韓琦一語道破了瓊花的珍稀與名貴。它惟獨依戀揚州的水文和地脈，只適宜在揚州生長，難怪許多外地人不識豔冠群芳的瓊花真面目。我很慶幸自己成為幸運者，能夠親歷瓊花。在桂花堂裡，我饒有興味地抄錄了歷朝歷代文人墨客吟詠瓊花的佳作：“瓊花芍藥世無倫，偶爾題詩便怨人。曾向無雙亭下醉，自知不負廣陵春。”(歐陽修)“無雙亭下傳觴處，最惜人歸月上時。相見異鄉心欲絕，可憐花與月相知”。(秦少游)“聞說瓊花開正研，乞公剪贈一枝鮮。好揩老眼分明看，莫談尋常聚八仙。”(俞曲園)……
歐陽修和秦少游的詩，不約而同地提到了無雙亭，想必無雙亭是他們生活的那個朝代觀賞瓊花的最佳去處。“無雙”二字，不可爭辯地說明自古以來，瓊花就是揚州獨有，天下無二的奇花異卉。當代揚州人奉瓊花為市花，自然是情理中事。
在亦真亦幻的綽約花影間，在如情如夢的氤氳花香裡，我留連瓊花樹下，久久忘返。我忽然注意到，瓊花的葉片非常玲瓏，大小和梨樹葉子相仿，襯托得花朵益發碩大。但願我的這篇短文，能夠化作一片小小的綠葉，把我心靈中的瓊花陪襯得更加瑰麗和華美。
